傲骨之战第三季(2019)

《傲骨之战》第二季，世界疯了；现在，抵抗者也疯了。　　戴安·洛克哈特试图弄清，难不成不疯魔不可斗恶龙？艾德里安·博斯曼和丽兹·雷迪克-劳伦斯则在这个叙事为王的后事实新时代里挣扎抗争。与此同时，卢卡·奎因努力平衡工作、子女和情爱，玛雅·林德尔则遭遇自己的梅菲斯特——腐败化身罗兰·布卢姆律师。　　「JOINTHEFIGHT」

青豆

曾有网友在评论《傲骨贤妻》时说，后几季的编剧仿佛变成了施虐狂，发生在主角身上的事一件比一件惨，单拎出来每一件都很值得崩溃，但《傲骨贤妻》的主角却每次都能咬牙忍住，哭一场，喝一杯，第二天继续解决问题。

几年后，《傲骨之战》证明了，编剧的施虐倾向只会越发严重，但剧中的人物，却没那么容易翻篇振作了。怪谁？还是川普。

编剧Robert King和Michelle King夫妇曾在2016年开发过一部叫《吃脑外星人》的政治喜剧，彻底放飞自我，大谈他们对美国政坛的看法。《吃脑外星人》被砍了，King夫妇当然没放下他们对政治的热情，于是在第二季的《傲骨之战》中，我们看到了很多，非常多，超级多的政治元素。

整个第二季，川普总统仿佛是特邀出演，每集都在线刷存在感，足以说明他当选总统的这一现实，对King夫妇是多么大的冲击。看《傲骨之战》的第二季，就像在看这对编剧夫妻，借Diane这个人物，向我们诉说他们自己的心路历程，在告诉我们——他们是如何接受这个“噩耗”，然后在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乱世中，挣扎求生的。

在《傲骨之战》的母剧《傲骨贤妻》中，King夫妇再怎么让人物勾心斗角，所有人还是在一个相对稳固，安全的秩序里互抢客户，互拆墙角。涉及的话题再阴暗，政治斗争再肮脏，所有人都还是遵守基本的游戏规则的。

而到了《傲骨之战》第一季，其实这种模式延续了下来，就像第一季结尾Diane新律所的老板Adrian说的那样，世界再乱，法律是不变的恒量，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。因此，尽管在第一季中，Diane在私生活上被骗光了退休金，无法原谅出轨的丈夫，在工作上被前律所抛弃，轮番遇上另类右翼，新纳粹等各类奇葩，她还是能用自己最最擅长的——法律，来捍卫自己，和自己所坚信的一切。

但第二季开头，一连串律师的葬礼彻底打破了Diane的幻想，这一次是来真的。不是抢客户，争输赢，是有人真枪实弹地威胁，要杀光所有律师。这个剧情影射了现实中多起记者遇害的新闻，捍卫真相的人和捍卫法律的人被谋杀，人们不再遵守游戏规则，不再谈判，不再沟通，而是用更野蛮的方式，摧毁你所坚信的世界和你的存在本身。

对此，在整整七季的《傲骨贤妻》里始终维持优雅、体面、自律的完美形象的Diane，放弃了应对。她开始嗑药，跟陌生人一夜情，带枪上班，赤脚在办公室走来走去……编剧用整整十集，来描写Diane的崩溃，没有满血复活，没有触底反弹，没有那么快。是的，编剧告诉我们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就是，接受现实没那么容易，振作起来也没那么快。仿佛金刚不坏之身般的Diane也要花十集才能做到的事，你我也不必逼自己了。

而即便在Diane崩溃的集数，剧情依然是好看的。

King夫妇从来不怕直面现实，并且总是勇敢地通过故事给出自己的倾向和判断，但绝不是说教，拿滔滔不绝的台词淹死你。而是用幽默的方式，辩证的方式，故事的方式与你交谈。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川普上台后的每一条新闻，从政治决策到八卦丑闻，全部拿来就用。

他们让传说中的川普性爱视频主角直接成为了律所的客户，他们用调查员申请签证一事，质疑第一夫人不配拿爱因斯坦签证，他们甚至还写了一集，让律师们辩论如何弹劾总统才能成功。

这几集做得太精彩，首先是好笑，当律师们总算拿到了川普性爱视频的“实锤”，点击播放后，整个屏幕都散发耀眼金光，照亮他们猎奇的脸；而为了帮调查员拿签证，Diane他们决定夸大调查员的漫画才能，找来漫画店的宅男假扮专家，装模作样地赞美调查员的艺术造诣……这些剧情非常夸张有趣，但一想到这全是现实的映照，好像又笑不出来了。

然后，King夫妇还是会冷静地退一步，纵览全局。再讨厌川普，再质疑第一夫人，最后，他们还是没让性爱视频的主角指证总统，而是让她用封口换得了留在美国的机会，因为“这不是重罪，甚至连粗口打油诗都不算”；他们还是成功地利用第一夫人的例子，让调查员获得了爱因斯坦签证；他们乱枪打鸟的弹劾方案，还是没能赢得民主党的青睐。她们嘴上说着要“they go low，we go lower”，但真的碰到了事，他们还是没有“go lower”，而是实际地考虑客户的利益，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问题，而不是狂热地向谁宣战，抛弃一切地投入战斗。

King夫妇冷静到什么程度？他们一边难掩对川普的厌恶，一边还是让川普成为解决主角问题的功臣。第一季困扰Diane的破产问题，第二季因为川普保护富人的税收政策，解决了。Diane讨厌川普，讨厌到天天嗑药嗑出幻觉，看到两个戴川普面具的人在她办公室对面做爱——结果拯救她脱离现实困境的，竟然就是她噩梦的根源，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。

但又能怎么办呢？现实就是如此复杂，混乱，多变。King夫妇告诉我们，现实世界，没有那么多宁为玉碎，能确保“瓦全”已经值得庆祝。所以，能利用的就全部利用起来，天上掉馅饼就感恩收下，别问出处——这就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第二条。

剧中人全部都身体力行着这条法则。Lucca因为是黑人，被男友的家人安排，捆绑着参与男友的议员选举，以增加黑人的支持率。第一季的Lucca还为此闹分手，但到了第二季，她便乖乖配合，顺便也利用男友，帮自己打赢官司。调查员Merissa上一个案子还在被网上做假新闻的网站坑，下一个案子就利用起这个网站，做假新闻帮同事搞定签证。

King夫妇不怕让人物没原则，因为现实中的人就是这样的。King夫妇也不怕展现问题的悬而未决，因为现实中的问题就是这样的。除了川普，这一季的《傲骨之战》还讲了控枪问题，黑警问题，言论自由问题……当然也关注了如火如荼的MeToo运动。

在很多问题上，他们都没有选边站，而只是如实刻画两边的情况。比如MeToo运动，有人觉得走得太远，变成政治迫害了，有人却觉得会这样想的都是男人，只有女人发声时才会那么谨慎，是双重标准——而即使都是女的，也无法达成一致，一个女人觉得是糟糕的约会，另一个却会觉得是未遂的犯罪，男的和女的吵性别歧视，女的和女的吵约会文化，年轻的和老的吵社会进程……整集下来，每个人都在吵架，但谁也说服不了谁，最后不了了之。

但又能怎么办呢？现实中，这个问题也依然悬而未决。

Diane因为律师枪击案而消沉，又因为律师枪击案而振作，Adrian被枪击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之时，仍有老狐狸律师想抢走Adrian最大的客户——别的事惹不到Diane，真金白银的切身利益要受损了，这事绝对能惹到Diane！Diane立马清醒过来，向对手宣告，无论世界再混乱，她也要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。

但，Diane是怎么守护她的小世界的呢？

在《傲骨贤妻》的结局中，Alicia为了救丈夫Peter，不惜爆出Diane丈夫出轨的丑闻，她的行为彻底激怒了Diane，以至于Diane狠狠地扇了Alicia一耳光。

在《傲骨之战》第二季结尾，Diane遇到和Peter差不多的情况。她遭到陷害，即将背上莫须有的罪名。为了自救，Diane造谣，说起诉她的检察官和川普的情人有染，希望这样检察官就会被吃醋的川普辞退，从而取消整个诉讼。

Diane为了自救，做的事并没有比Alicia高尚多少，甚至，她丈夫出轨是真事，而检查官出轨却是彻底的谣言，如果要打，检察官的老婆也应该打Diane一个耳光。

《傲骨贤妻》始于Alicia打Peter的那个巴掌，被出轨的她，曾是最最清白无辜的受害者，因此她有资格打那耳光。而到了《傲骨贤妻》最后一集，这位清白无辜的受害者变成了Diane。现在，到了《傲骨之战》第二季的最后，Diane也不再无辜，但也没有人打她耳光了——因为，再也没有真正无辜的，完美的受害者了。

Diane曾经感叹，圣人不再是圣人，但剧情进展到这里，我想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一件事，从来都没有圣人。不指望别人做圣人，也不要求自己做圣人——我想这，也是King夫妇告诉我们的又一条生存法则。

King夫妇花了一整季，反复向我们描绘现实的混乱和阴暗，但这并不意味着《傲骨之战》是苦大仇深的。《傲骨之战》依然是幽默好笑、细腻生动、高明优雅、跌宕起伏、复杂深沉的综合体，依然是荧幕上集合了最多聪明人的剧集。再丧，再衰，幸好这剧是在CBS ALL ACCESS上作为网剧播出，少了电视台的限制，主角想怎么骂脏话就怎么骂脏话，想怎么竖中指就怎么竖中指，我觉得这是主创向我们传达的最后一条生存指南——直截了当地发泄不满吧！即使改变不了任何事，也痛快地喊出那个F Word吧！